2008年12月30日 星期二

廖化有感

  西元263年,三月十日。
  清晨,一位白髮白鬍老人,拄著柺杖,從北門緩緩的步入成都,這個已經變天的都城。
  成都街上已經恢復了些許平靜,許多店家正在清理前後,準備重新開張。
  一片劫後餘生的模樣,充斥在整個城裡。角落仍然可以見到許多損毀的馬車、殘破的樑柱,人們辛勤的臉上隱隱泛著對亂世的厭惡。
  走著,走著,老人忽然駐足。
  前頭貼著一張告示,墨水似乎還沒有完全乾涸。告示上清楚說明著劉禪劉公嗣,蜀前皇帝,已經啟程前往洛陽。而蜀,則已正式消亡,不復存在。下頭還緊鄰著晉公司馬昭的正式印鑑。血紅色的印痕,彷彿說明一切蓋棺論定,蜀國,已經隨著後主的離去與太子的死亡而煙消雲散。
  胸口一陣難忍的痛,一口鮮血從老人嘴裡猝然噴出。
  瞬間,眼前一片黑暗,他,為了這個國家奉獻了數十年生命與鮮血的老臣,不,已經是先臣了,倒在了他曾經忠心耿耿地保衛過、豪不畏懼地出生入死的土地。
  他,那個老人,就是廖化。

  想當初,為了撐起家計,照顧年邁老母,年僅十五歲的我加入了黃巾軍,準備幹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。黃巾之亂,東漢為之震動,天下為之傾倒。本來懷抱著滿腔熱血,期望能開創一番新天地…孰料,騎督尉曹操、義勇軍劉備,以及校尉孫堅等等天下志士一同毀滅了大賢良師的一切,黃巾軍隨之如鳥獸散。走投無路下,也只能隨著一群志同道合的兄弟,流落江湖,漂泊人間。
  那一段留連天涯的日子,雖說得自由,卻也得空虛。以前的大志早已經不復存在。曾經,我也想過,難道我的一生,只能如此窩囊地度過?正值壯年的時期,難道只能在打家劫舍與縱酒淫樂中消磨殆盡?終究只能結束在燒殺擄掠及流浪四方?
  放眼天下,我看著何進、董卓、呂布、李傕等等豪傑,先後得勢,也先後失勢,猶如曇花一現,短暫而急促。我看著而新興而起的曹孟德與袁本初,從把酒言歡的好友轉變成是同水火的仇敵。我看著文臺那天賦異稟的長子驟逝、看著仲謀在其兄之遺臣的扶持下繼續征戰天下。我看著劉皇叔四處顛沛流離,命運乖舛地漂流在強敵之間,無所容身。這一切,實在難以預料,這就是亂世嗎?
  一次偶然的相遇,我親眼看見了那些英雄,能值得我跟隨終身的英雄。我也曾聽聞過皇叔的事蹟,但從來沒有這一次親身經歷這麼令我動容。他,談吐之間散發著恢弘的氣度,舉手頭足之間蘊含著飛揚的神采。不僅僅是他,就連他的兩個兄弟也器宇不凡。我知道,這是我離開這裡最佳的時候,我也深深了解,這種機運不是每天都有,錯過了可能就不再來。
  我毅然決然放棄了一切,加入了皇叔的行列,跟著他們一同並肩作戰,一同受盡風霜,不論勝利還是失敗,進攻還是敗走,我對皇叔始終不離不棄,心甘情願的跟在皇叔身邊。儘管我的一身武藝比起皇叔身旁眾多武將而言,只能算是勉強搭上合格邊緣,但就算只能成為一名末將,我也不會再回去山間,與那些山賊一起繼續過那頹廢的日子。
  我跟著這些當代英傑四處征戰,大大小小戰役不下百場,每一場全力以赴的戰爭,都讓我對他們更加欽佩、崇拜。最重要的是,我在他們身上體會到了他們為了身為一名武將的尊嚴與精魂而戰,為了身為一名武將所該有的操守與信念而戰,那股堅強無比的意志,深深撼動了我煞是平庸的心靈。諸如玄德公、孔明、雲長、翼德、子龍、漢升與孟起等人,都贏得我無上的尊重與敬意。
  光陰似箭,歲月如梭,為我所敬服的那些開國元老們,在蜀國正式建立之後沒多久,便紛紛抱著壯志未酬的心志離開了人世。我深知他們心中企盼的那個祥和世界仍未實現,和平的時代仍未到來,於是跟著伯約等人並肩挑起了沉重的中興任務。
只不過,我後來才深深明白,那只是我們的一場夢罷了。
城頹山倒,兵敗將降,恢弘的氣象為之削減,堅實的根基為之動搖。慘烈的戰爭一場接一場,已然白鬚冉冉的我,與人相稱早已名曰老夫的我,椎心之痛不可言喻……
直到我再度,以平民的身分,重新回到那祖國的土地上,細細品味。
直到生命結束的那一刻,我仍然保不住一塊最珍貴的土地……

我終於倒下,眼前一片無限的黑暗籠罩。
漫長,人生真是漫長啊。但是,我自信我不曾後悔過,這一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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